红豆小姨妈

写过的故事皆是真心。
谢谢,抱歉,祝好❤️

愿为西南风 【拾伍】

拾伍〇

 

 

[ 凯 ]

 

 

 

来到镇上的时候刚过辰时,阳光正朗。街上的百姓不算多,四处还能听见卖早点的吆喝声。

 

我并不知道去何处会刘昌恪,只是猜测他许是还留在镇长家中,便向路人打听了下镇长家的位置,走到了镇长家门口。

 

还未上前敲门,大门就打开了,从里头出来一位弯腰哈背的老头儿,我从未见过他,他却对我说他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接着就请了我进去。

 

我的猜测果然不错,他们掌握了我在禾溪的绝大部分消息,连我与王源相识都一清二楚,更别说易烊千玺和婆婆了。

 

进了镇长家的院子,却不见镇长及其家眷,那老头儿领我从正厅门外绕过,来到东边幽静的厢房,在一扇未开的门前停住。

 

“大人就在里头,老奴先告退了。”那老头仍是哈腰弓背的,说完便退着离开了。

 

见他那模样与作风,应是在宫中当差之人,既然说是在等我,那他肯定知道我就是王俊凯。只是我身为一个朝廷重犯,他还对我如此以礼相待,我甚是想不明白。

 

如今走到这里早已没什么好怕的了,我的命已经死过一次,比起关心自己的安危,我倒是更关心那刘昌恪想与我说些什么。

 

定了定神,我沉了一口气,神色不惧的走上台阶,敲了两下门。

 

“进来。”

 

里头说话人的声音跟几月前在我家宣读圣旨的声音一模一样,我黯了眸子,推开了门。

 

房内只有两人,皆是穿着便衣,但看得出料子不俗。其中站着的一人是那日在镇上叫我快逃的李公公,他神色未变,双眸却是含着不忍和无奈,平静的看着我。

 

而另一人,自然就是刘昌恪了。

 

他坐在桌前,态度悠闲的转过了身,端起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转眸看向我的眼神里毫无惊诧,似只是见着一个相熟的人一般,勾着唇,挑眉道,“俊凯贤侄,别来无恙了。”

 

面上微笑,语气阴冷。

笑里藏刀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是挺无恙的。”我哼笑一声,“不过‘贤侄’就免了,我一死罪之人受不起这样的称呼。”

 

刘昌恪闻言,粗犷脸上的笑意多了分趣味,“哟,咱这才刚见面,你就要这般剑拔弩张了?”

 

他的脸多看一眼都会令我作恶,我实在不想与他纠缠,沉着脸开门见山道:“你拐弯抹角的将我引到这来,总不会是想找我聊天吧?如今我人就在这儿,想将我就地处死就别磨蹭。”

 

“哈哈哈哈哈!”刘昌恪大笑,“你爹逢人见面三分礼让,你倒是直接得很,反显得你爹为人虚伪了,这算不算是后生可畏?”

 

想起他害死我爹那日的嘴脸,我极力克制着的恨意便在顷刻之间全翻滚了出来。我看着他,冷笑道:“你这段日子可有做过冤魂索命的梦?居然还有胆子提我爹。”

 

刘昌恪的目光霎时阴了下来,眼角泛着寒光,“与圣上作对,是他该死。”

 

“事实是怎样你们比我更清楚,如今人都不在了,你又何必再演戏?”我面无表情的睇着他,“要杀我就赶紧给个痛快。”

 

站在刘昌恪身后的李公公担忧的紧锁着眉,微不可见的朝我摇了摇头。

 

我心知他是为我好,便没有看向他。心里不免有些感动,因为这至少让我知道了,冷冰冰的皇城里并非全是刘昌恪这样的,那还留有向着我爹的人。

 

 

“王俊凯,对长辈客气点儿。”刘昌恪的笑容里带着狠意,“我今日找你来,只是尽长辈的本分来瞧瞧你过得怎么样。如今想要弄死你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若你还算识相,我至少能让你死得痛快点,不然——”

 

“废话连篇,想做什么尽管来,等你死后见了阎王,不过就是多下几层地狱罢了。”我打断了他,嗤笑道:“反正你活着的时候也不怕作孽。”

 

“小崽子牙齿还挺利的。”刘昌恪不怒反笑,“你乃我好友之子,我当然不会让你死得难看。不过我倒是听说……你在禾溪的这段日子一直住在一个姓易的小公子家里——”

 

我的目光一凛,死死的瞪向他。

 

“他好像才十四岁吧?”刘昌恪转着眼睛思考,故作悲悯的摇头,“啧,可惜了。”

 

我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压着怒气低喝道:“你若是敢伤他分毫,我定让你活不过今晚!”

 

刘昌恪的脸上里闪过一瞬的诧异,而后便嘲讽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就凭你?你还动得了我了?!”

 

“呵。”我轻蔑的觑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从崖上摔得四分五裂是怎么活下来的?”

 

“……”刘昌恪的笑容隐了下去,脸上覆盖起了阴寒。

 

“自古以来,巫蛊之术多盛于郊乡僻壤,禾溪便是其一,你还当真是我命大么?”我看着他,神色自若的笑了:“别拿资历那套来说话,有的人活了百八十年,照样也还是一只未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你!”刘昌恪猛地拍上桌子,怒视着我。

 

李公公看着我的表情里也有些不敢相信,可惜我没法与他说上话。

 

我知道人多少都是有点忌讳巫蛊迷信的,尤其是我们祖辈和父辈那几代。

 

我扯着唇,哼了一声,直视着刘昌恪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看我敢不敢。”

 

 

屋子里的气氛说不出的紧张,电石火光之后,刘昌恪眸中的怒气消散了下来,起身走到了我的身侧。

 

“王俊凯,你在这儿长了多少本事我不知道,我也没听说过这一带有何巫术。若我真被你口中的这些蛊啊邪啊的弄丢了这条老命,那我也认。只是这朝廷命官死在这穷乡僻壤,你以为皇上不会彻查?他既然派我来这,必定是万分信任我,重视我——那一声‘爱卿’可不是叫假的。”刘昌恪得意的笑了,偏头微微俯身靠近我的身侧,恶狠狠的低吼道,“到时候不止你的性命,你想保护的人的性命……就连整个禾溪,我都要拉来给我陪葬!”

 

“……”我转过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怒瞪着他。

 

“不信?”刘昌恪挑衅的弯着唇,眸里尽是阴鸷,“那你也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语毕,他慢悠悠的走回桌子旁坐下,抿着茶,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看在我与你爹是旧交的份儿上,以五天为限,再让你多活几天,也好跟救你的人道个别。五天之后你自觉的过来,我会让你死得体体面面,痛痛快快,绝不与你为难。免得人说我心狠,都四五十岁的大老爷们了,还去折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

 

死寂笼罩着这间房子,李公公站在刘昌恪身后始终一言未发,只是用眼神示意我赶紧离开。

 

倏地,我忆起易烊千玺前天曾与我提过,这才是我真正的第二次劫数。

 

我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劫,我怕是真的躲不过了。

 

 

刘昌恪依旧慢条斯理的抿着茶,我冷然的瞥了他一眼,收着所有的怒气,转身走至门口。

 

“欸——慢着。”前脚刚准备踏出门槛,刘昌恪就喊住了我。

 

我停住脚,懒得回头。

 

“你如此聪明,应该知道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是没用的,我照样能找到你。”刘昌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一把被寒意侵蚀的利刃,刺在我的背上,“为了姓易的小兄弟,还有那个给你通风报信儿的,你最好打消逃跑的念头。我给你五天时间是对你的宽限,你别给我使什么幺蛾子,我没耐心陪你玩儿。”

 

不想再听下去,我重重的关上门,离开了这个地方。

 

 

***                  ***                  ***

 

 

收拾好情绪回到家,易烊千玺不知去了哪里,我到处找也没见他。婆婆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浅而慈祥的笑,走到了我的面前。

 

“婆婆,我可能过几天就要走了。”我看着她,笑着说。

 

我想婆婆应该知道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但她仍依旧是不置一词,只是握上我的手拍了拍,语气轻柔平常,“昨儿个婆婆出门买了两条鱼,待会儿给你煮点新鲜的鱼汤喝。”

 

涩涩酸酸的感觉瞬时从喉间冲上了鼻头,弄得我眼睛都有些沙沙的。

 

我笑着连连点头,“好。”

 

婆婆揉上了我的脑袋,也点着头,随后慢步走进了灶房。

 

 

有风经过院子,带来了清脆的鸟啼声。我迎着阳光仰头望去,梨树上细嫩透亮的莹白就闯进了我的视线。

 

我静静的看着那儿,唇角浅浅扬起。

 

它们成功的忍过了寒冬,等来了初春的新生。

 

 

早在我不经意之间,四月已经轻踮着脚,来得悄无声息。

 

院里的梨花,终于是开了。

 

 

-

 

 

易烊千玺回来之时,我正坐在院子里享受着阳光。他在院子外头一看见我便朝我挥手,笑着快步走到了我面前。

 

我没有站起来,只是仰着脑袋,微眯着眼对他笑。

 

就当是贪恋这四月明媚的阳光吧,我俩很默契的凝望着彼此,没有言语。

 

正午,阳光热烈了些,我眨了眨眼,易烊千玺蹲了下来。

 

我看着他,暖阳落下的光晕温柔了他的眉眼,他的瞳仁里只装着我一人的模样,眸光流动,像是变化了好几种光线,叫人看得恍起了神。

 

他突然倾身抱住了我,身子微微发颤。我拍着他的背,直到听见他强忍着的抽气声,我才反应了过来。

 

“又哭鼻子了?”我微微笑道。

 

易烊千玺的拥抱在我身上停留了一小会,便松开了手。他没有与我争辩,眼眶还泛着红,却是笑眼弯弯的看着我,轻声缓缓道:“我开心的……”

 

而后又生怕我没听清似的,重复了一遍,“看到你好好的回来了,我开心的。”

 

我笑了出来,拥住了他,挨着他的头,也轻轻的说:“这几天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易烊千玺没再回话,只是点着头,抿唇微笑。

 

 

晒着太阳,我们相互依偎着。

 

我很感激上天能让我们这么默契,可以不用掏空心思去说很多的话,去解释太多繁琐不清的事。

 

在今日之前,我曾夜不能寐,在意识到接下来也许会终止生命的那一刻,我曾狠狠的恨过。

 

我生来孤傲,但从不曾与人作对。有人处心积虑的害我和我爹娘,我也听了我娘的话,不去追究原因,渐渐放下仇恨。如今我只想在禾溪简简单单,默默无闻的过日子,为什么他们还不肯不放过我?

 

后来我想,大概是人的眼中容不得沙吧,而我无心为沙,却偏偏成了他们眼里的沙。

 

其实生死之事我并不看重,只是放不下易烊千玺,放不下想与他就这样一直相处下去的愿望。

 

 

 

某些时候,我和他很像——活着会想珍惜生命,但面对死亡,也绝不会畏惧。不过这一点,他也许比我做得更好。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表现得并不那么难受,而是像往常没事的时候一样与我开玩笑,逗我,埋汰我。

 

也许是因为他两个月前就知道了这件事,过了缓冲阶段,接受起来也就不那么困难了。不过我还是有故作生气的骂他:“易烊千玺,你也真够没心没肺的,我都要死了,你还能这么冷静。”

 

 “我怕我一不冷静,你也要跟着我哭了啊!” 他一本正经的哄了我两句,便朝我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儿跑开了。

 

 

-

 

 

第二天夜里吃完晚饭,易烊千玺收拾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油渍弄到了我身上,很大一块儿。我见他有些抱歉的模样,直接脱了下来扔到他身上,“拿去,洗干净。”

 

他瞪了我一眼,将我的衣服放置一旁,收拾好桌子之后,又在我的注视下将衣服拿出去洗,刻意大声的嘟囔着,“还说我想干嘛都陪我呢,有些人的话真信不得。”

 

我偷笑,倚着门,看易烊千玺端来一盆子水,蹲在院子里洗衣服。

 

“你别说,我俩心态还挺好的。”我看着他使劲搓着衣服上刚被油渍弄脏的地方,笑道,“一个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欣赏喜欢的人洗衣服,一个喜欢的人都要死了还有心情跟他拌嘴。”

 

“诶诶诶——打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趁机占我便宜。”易烊千玺白了我一眼,嘴角却是没忍住弯了起来,“谁稀罕你啊。”

 

 

一连三四天,刘昌恪那边的确很安静,想来他在来禾溪之前就已十分笃定我不会跑,或是说,是我跑不了。

 

他给我这五天时间的宽限乍看是对我的好意,实则只是故意让我体会这种求而无望,只能眼巴巴等死的感觉。

 

我偏不如他所愿。

 

我要好好的珍惜这五天。

 

 

王源在下午的时候跑来找我们,看他眼睛又红又肿的,应该是哭过了。见到我就一把扑向了我,不过在我的声色俱厉下,他楞是把眼泪活生生的忍了回去。

 

“你就当我是离开禾溪了吧,这么难受做什么?”我笑着安慰他。

 

易烊千玺凑过来搭腔,“我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很管用。”

 

“才不要听你们两个疯子的。” 王源咬着唇别开了脑袋,而后拉着我和易烊千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又是一个夜晚,离五天之限只剩最后一天,虽说我并不害怕,但难免也有些沉不下心了。

 

这些日子天气愈发的晴朗,夜空依然美丽,点点繁星依偎在银月旁,璀璨而安宁。

 

王源的情绪不是很好,易烊千玺便在房里细声安慰他。我铺好床,走向易烊千玺的房间,经过他房间的窗口之时,无意间听见里头有类似争吵的声音。

 

“你犯什么浑啊!……我不同意!”

 

“……难道你真的想看小凯死吗?”

 

王源的声音有些激动,而易烊千玺像是刻意压低着声音,只是我都听不大清,总觉得他们在吵架似的,于是也没做多想,就直接推开了门。

 

他俩见我忽然走进了房间,均是神色慌张的看着我,很快,易烊千玺便掩嘴咳了一声,王源紧抿着唇,背过了身子。

 

“你们在说什么?”感觉到房间里不对劲的氛围,我问。

 

“没事儿,就是我想问王源儿借点钱给你买好吃的,他不愿意。”易烊千玺拍着王源的背,笑笑说。

 

我凝眉看着他,“家里没钱了?”

 

易烊千玺滞了会儿,点头,“嗯……没剩多少了。”

 

“我不用你给我买东西。”我沉声道。

 

“哦……哦、那行,正好他也不想借钱给我。”易烊千玺撞了撞王源的肩膀,又拽着他走到门口,对他说:“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山长该担心了。”

 

王源像是定住一般,没有动作,死死的低着头。易烊千玺见状赶忙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抬起了头。拉开门,王源回头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咬着下唇,低头跑了出去。

 

“他没事吧?你们刚才——”

 

“只是与他发生了些口角,没事儿的。”易烊千玺不待我说完便笑着解释。

 

我看着王源跑出了院子,把视线收了回来,不小心瞥见易烊千玺身后的桌子上有些脏东西,我望过去,那好像是一些……淡绿色的粉末。

 

“好久没整理房间,灰尘都跑桌上来了。”易烊千玺见我看向桌子,连忙用手将桌上的东西往地上胡乱的扫了扫,那些粉末很快就不见了。

 

我没在意,看着易烊千玺弯了弯唇,“早些休息。”

 

“小凯!”

 

在我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易烊千玺有些急促的叫住了我。

 

我回头,“怎么了?”

 

易烊千玺的表情忽然就认真了起来,抿唇笑了,“明天……你的时间能不能都给我?”

 

他的眼睛里有灯芯上的火光闪烁,我愣了半瞬,而后挑眉,勾起了唇,“现在知道舍不得我了?”

 

“拜托……你又不是与我不相干的人,我再怎么没心没肺,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易烊千玺的肩膀有些丧气的松了下来,皱起了眉头,“你的时间,到底给还是不给。”

 

这些天,他还是第一次对我露出这样的神情。

 

就像被人捏着我心上的一角揪了起来,面积很小很小,但更觉得疼。

 

所以,眼眶不受我控制的湿润了。

 

“给。”我深深的看着易烊千玺,柔声笑道:“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

 

易烊千玺终于眉头舒展,露出了他灿烂的梨涡和笑颜。

 

 

 

回房关好门窗,我望着倒挂在星空的月亮呆怔了会儿,便和衣上床准备睡觉。

 

很久没有过这种心里堵得难受的感觉了,像海水漫过胸前,又涨潮般的将我全部淹没,令我喘不过气。

 

更阑人静,等到眼前漆黑的视野也变得模糊闪烁,我才不得不承认,之前所谓的洒脱不过都是我的自欺欺人。

 

整个脑海都被易烊千玺霸道的占满——笑着说要与我交心的他,生气骂我不珍惜生命的他,兴致勃勃带我去放孔明灯的他,在雪地里与我追逐打闹的他。

 

每一份与他有关的回忆都清晰如昨,犹如一根根尖细的针,扎进了心房最软的那块肉里。

 

 

黑夜太长了,长到我以为等不到今夜过后的凌晨,挨不到朝阳升起的黎明。

 

翻身向里,我紧紧的闭上了眼。

 

 

 

我不怕死。

 

但我舍不得他。

 

 

原来我,这么舍不得他。


 

 

 

 

-待续-

 

 

 

 

——————————

 

下更时间:某夜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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