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一）
古今穿插，前世今生，轻松/甜
偶尔逆CP警报，慎入
请勿上升
→ 楔子 ←
第一章 奇怪的智障
桐雨镇是南方的一座小城。
在中国一抓一大把的那种平凡。
要说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除了有江有河，大概也只有夜色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了。
在这儿，一年四季，都很少在天空中见到星星。
城南中学是这儿数一数二的重点学校，校门正中挂着融合了圆形和方形元素的校徽，简单质朴却不乏巍峨肃穆，在每一位学生踏进校园时，就提醒他们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行为规范。无规矩不成方圆。
从校徽上头看过去，除了路灯晕开了夜色，唯有一轮明月正挂当头。
秋季将至，夜里吹着缕缕轻风，通透凉爽。初中部下午就散学了，只有高中部需要晚自习。走进校门，右边教学楼上，白炽灯光从一排排窗口中透出来，照亮了楼下的小花园。从小花园过去，下一个小小的坡，就是学校的篮球场，不过这会儿已经看不见打篮球的学生了。升旗台就在篮球场边的人行道对面，台下是红绿相间的塑胶跑道，跑道中央是假草皮铺成的足球场。
昏灯老树下，跑道旁架了三四个乒乓球台，白天的时候，学校的老师最爱来这里打两把，等下午放了学这儿就相对安静，一些学生便喜欢来这写作业。
漆黑的操场空旷无声，月光下，被树影遮盖的角落里，有两个人影。
风声渐渐隐了下来。
“都跟了我一个多星期了啊。”
转着足球的指尖蓦地收回，有力修长的五指瞬时张开抓住，把球按在身侧的乒乓球台上。
“啪！”
没使劲儿，但异常的响。
男生的校服很宽松，白色衬衣下的半边衣角扎进了裤腰，另外半边不配合的露在外头，如果这盏长杆灯换一个亮点儿的灯泡的话，或许还能看见衬衣下边结实紧致的腹部肌肉——但这样的穿法是绝对不允许在校内出现的。
而这件衬衫胸前别着的正是城南中学的校徽，口袋上还用黑线绣着楷体字：高中部。
“说说吧，你是谁？”指腹散漫的在球上敲打着，易烊千玺坐在乒乓球台上，微驼着背，朝跟前站着的人抬了抬下巴。
桐雨镇四字姓名的人屈指可数，这所学校就占了一个。
“我没有跟着你。”
回答他的人眨巴着眼睛，笑着说。
说话的男孩儿也是高中生的模样，但没有穿校服，很普通常见的卫衣牛仔裤，比现在的学生穿得厚一些。跟易烊千玺不同，他穿着整齐洁净，站得也很规矩。眼睛在月色的映衬下泛着水光，不必细看，都让人觉得比很多女生的眼睛都要漂亮。
总之，看着挺乖巧。
“没有跟着我？”易烊千玺双手往后撑着桌面，饶有趣味的睨了他一眼，“那这周每天早上都‘碰巧’在街上遇见我还跟我打招呼的人，是鬼？”
“我不是鬼。”这种想都不要想就可以反驳甚至可以忽略的反问，他似乎还认真的想了几秒。
“嗯，你是神。”易烊千玺冷笑，反正晚自习都逃了，也不在乎多跟这人磨一会儿，“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我没有身份证。”他伸手把裤兜里布掏了出来，以显示他的一无所有。
这人的行为举止都有些傻了吧唧的，易烊千玺严重怀疑他大脑发育不良，“你年纪跟我差不多吧？”
他思忖片刻，点头：“目前来看，是这样没错。”
易烊千玺面无表情的啊了一声，没去揣测他这句话里的意思，“那也有十六七岁了？”
“应该差不多。”他说。
易烊千玺上下扫了他一眼，今天才周一，桐雨镇的学校都是要求学生穿校服的，上周白天见着他也没见他穿过校服，便抬眉问：“你不是城南的学生，哪个学校的？”
“唔。”他舔舔下唇，“我没上学。”
没上学？
是没上过学，还是没法上学？
易烊千玺看他呆头傻脑的模样，再一次确信自己之前的怀疑——这娃脑子不好使。
用这样的理由来解释这些天他总在上学路上笑容满面的跟自己打招呼，好像也有点说得通了。
说不定他不单单只对自己傻笑，或许路过那条街的人都有可能被他打招呼过。
这么一想，心里终于通畅了几分。
易烊千玺手肘抵在球身上，食指支在眉际，探究的眼神在面前人的脸上停留了会儿，然后弯起嘴角，大发善心的替他将刚才的回话整理了一遍。
“十六七岁，不是城南的学生，没上过学或者没上学，也没有跟过我……”易烊千玺松开手，屈起右腿踩在球桌上，抓起球又在指尖转了起来，随口道：“你妈妈还没带你去办身份证？”
“她很久没管过我了。”他想也没想，笑着回。
这句话从身边同龄的孩子口中说出来多少会有些埋怨的意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很是无关痛痒。
桐雨镇很多学生的父母都在外打工，小孩都丢给爷爷奶奶带，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留守儿童，也有很多小孩是从小脖子上挂着小钥匙，自己独自长大的，所以父母没管过并不奇怪。
这样的话……
易烊千玺轻轻吹了个口哨，从球台上跳了下来，“OK，明白了。”便抱着球，与他错身而过。
“你不问了？”下一步还没迈开，他却反问道。
“不问了。”易烊千玺懒得回头，一边慢步走着，摊开掌抛着球玩，“小朋友回家还是多念点书吧，下次回答别人提问的时候，记得抓重点。”
“王俊凯。”易烊千玺走开了十米远，又听见他沉声说。
这个名字易烊千玺没听说过，甚至连具体的那三个字他都不知道，但陡然而生的复杂情绪竟令人心头微微一紧。他停住抛球的动作，将球夹在胳膊下，眯着眼睛回过头。
那人还是挂着无害乖巧的笑容，重复了一遍：“王俊凯，我的名字。”
易烊千玺心下警惕，狐疑的望着他。
今夜操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即便他声音很轻，易烊千玺也能把他的话听得很清楚。刚才听见他说‘王俊凯’三个字的时候，分明就不是会笑着说出来的语气。
可转过身看到的确实是让人找不出破绽的笑容，尤为自然。
很奇怪。
从第一天在街上遇见这个人，易烊千玺就觉得他很奇怪，那种说不上为什么的奇怪。
就像刚才那个笑容，非常自然，但似乎自然到过了头，可又偏偏在过头的界线之中，只够让人觉得奇怪，又道不出个所以然。
“我没有上过学，也没有身份证，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个叫王俊凯的人耸耸肩，又眨了几下他亮晶晶的眼睛。
这是在……卖可怜？
易烊千玺想起他家隔壁那户人家养的土猫，一身黄黑黄黑的毛儿，平时在楼梯见遇见就爱眨着眼睛对他卖萌，换做母猫易烊千玺还能理解，但同是雄性动物，易烊千玺只觉得头皮遽麻，想避而远之。同理，卖萌撒娇装可爱装可怜这种行为搁在男人身上，易烊千玺更加没眼看下去。
“干我屁事儿。”本能的排斥，易烊千玺掉头就要走。
“诶，你怎么说粗话啊？”
易烊千玺从这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难以相信的味道，更多的是委屈，心里不由又是一阵恶寒，语气不善的嗤了声，“这也算粗话呢？还有更不堪入耳的，要听听吗？”
王俊凯愣了不到半秒，摇着头只是笑，易烊千玺这才发现他看似整齐的牙齿中，还长着两颗虎牙，一露出来就显得年纪很小。
……他真的跟自己差不多大么？
“我觉得还是慢慢来吧，以后彼此熟悉了，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只听他这么回道。
跳跃思维原来真的存在，眼下就有一个非常人能比的，易烊千玺由衷佩服的讽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想跟你熟悉的意思了？”
王俊凯自动过滤了易烊千玺身上不友好的气息，朝他走近，歪着头，笑着说：“同住一个屋檐下，总会熟悉的。”
那夜的天空仍旧无星点缀，九月半的月亮很大很圆，前段时间天文学家还说，近期有一颗陨石还是行星，正逐渐靠近地球，不知道会不会撞上。那套说辞比2012还更像世界末日，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当时全班都异常兴奋的在讨论这件事，尹小西唾沫横飞的告诉易烊千玺的时候，易烊千玺撂了书包就开始装睡。
什么专家，什么世界末日，什么预言，跟小时候听的神话故事一样，都是妖言惑众。
那么现在，他自然也没兴趣再跟一个脑子看起来有毛病的人浪费时间。
“您自个儿熟去吧。”易烊千玺哼了声，踢着球，不奉陪了。
-
只剩一个人的操场，又开始起风了。
“还是对我不屑一顾啊。”他勾勾嘴角，学着易烊千玺那样吹了个单音节的口哨。
抬头望向夜空，月亮圆得跟武大郎烧饼似的，王俊凯顿觉心累，皱眉道：“通融一次行不行？走回去好远的，会磕到。”
回应他的只有呼啦啦的、无情的风声。
“噢，行吧。”其实早习惯了，不过随便问问。
王俊凯戴上兜帽，刘海被压了下来，遮住了他漂亮的眼睛，扎在眼睑下，有些刺刺的。
诅咒啊……每个月一次，当真比女人来亲戚还要准时。
真不嫌累。
#
易烊千玺第一天在街头干货店旁见到王俊凯的时候，王俊凯就咧着嘴朝他笑。易烊千玺向来不大搭理路人的，但碍于王俊凯的笑容实在太友好，也只得回点了一个头。
第二天，在街边的公车站牌前，易烊千玺又遇见了他，他又对他笑，易烊千玺看了他一眼，等不及去学校的公车，直接就随便上了一辆。
第三天，在街口卖老面馒头的大叔的推车旁，王俊凯又出现了。热腾腾的白色蒸汽前，他叼着一只油滋滋的小笼包，脑袋突然就冒了出来，易烊千玺刚咬的一口老面瞬间噎在喉头。
第四天，易烊千玺惊悚的发现这人是会说话的，还会偷袭，居然从背后拍他的肩膀：“早上好呀！”
往后的日子，同上。
第八天，易烊千玺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衰弱，上晚自习的时候头开始疼了，他放下笔，无意往教室窗外的马路上一瞥——嚯，那个在马路中央举步不定，走两步就停几秒的人不正是害他头疼的罪魁祸首？
于是趁老师不注意，易烊千玺溜出了教室，正想法子怎么溜出校门呢，罪魁祸首不知何时就走进了校园里，刚看见易烊千玺，眼睛都亮了，张开嘴又要打招呼，易烊千玺一个健步冲上去堵住他，“闭嘴。”
然后毫不客气的揪住他的兜帽，黑着脸将他拽去了学校操场。
那晚，在确认这个叫王俊凯的人十之八九是大脑发育不健全儿童后，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易烊千玺没再跟他计较。
翌日清晨，易烊千玺换了一条上学路线，果然没再碰见那个智……王俊凯。
到了高二（3）班的教室，易烊千玺把书包愉快的往桌上一扔，哐哐的声响把后桌正在补眠的男生吓得弹了起来。
“脑子没抽吧你……今天心情不错啊？”尹小西睡眼朦胧的揉着眼睛，眼前的易烊千玺面色红润，戴着他的装逼神器大红耳机，踩着轻盈的舞步滑了过来。
“刚解决完一个麻烦。”易烊千玺想想都美，摘下耳机，“放学叫上小红，我请你们吃葱花饼。”
“闭嘴行不，老朱听见你又这么叫他，又得跟我闹。”尹小西生无可恋的抓着头皮。
“总比叫大名儿好听吧，朱最红，猪最红。”易烊千玺喊几次都觉得乐，“你说他爸妈怎么就想不通给他起这么个名字了。”
“人家块头这么大，被你叫小红更羞耻。”尹小西把昨晚的英语作业扔给他，“你昨晚干嘛去了，我帮你掩护得忒辛苦。”
易烊千玺翻开作业开始对答案，两眼飞快的扫，嘴上慢吞吞的说：“有点事儿，就我刚才说的那个麻烦……啧，你完形填空怎么不干脆全空着呢，帮你补上了啊。”
“玺子哥威武霸气。”尹小西就等着易烊千玺帮他查漏补缺呢，一脸抱大腿的迷弟微笑，又问：“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无关紧要的事儿。”易烊千玺胡乱敷衍，“差点帮一智障少年找妈妈。”
“哟，见义勇为爱心小天使啊！妈妈找着没？”尹小西还想问问后续，上课铃就响了，班主任踏着十厘米风火轮噔噔噔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走廊上，尹小西立马提醒易烊千玺，伸着手就要去抽卷子，“老班来了，你赶紧的！”
“怕什么，又不是我的卷子在你手上。”易烊千玺按住手下的两张试卷，慢条斯理的继续对答案，顺便扫了眼作文。
“西西，给你提个建议，以后不要用first做开头了。”
“我上回是用的In……！”
“也不要再用 In the world.”
“……你了不起。”
高中生涯千篇一律，困于题海，苦中作乐。
每天都在不停的背书写卷子，说到那个麻烦，倒是一连几天都没再见过。易烊千玺估摸他不会再出现了，便换回了原来的路线。
从未觉得以前索然无味的生活是这么的阳光。
中秋节肯定又是一个人过了，父母这两年只回来了一次，不过没事儿，他一个人也过得挺好的，有时候泡泡网吧，有时候去江边骑行，跟尹小西他们踢踢足球，就是平凡高中生该过的生活。
这周学校放月假，晚上不需要自习，傍晚放了学，易烊千玺踩着自己的影子，在夕阳下走着。他的耳机挂在脖子上，音乐声没关，仔细听，还能听见在放哪首歌。
一个肥溜溜的矮影子迅速从眼前横穿过去，跑进了巷子里。
土黄土黄的，没有一分钱美感，一看就是邻居家的土山猫。
看来他们已经对它实施放养政策了。
易烊千玺瘪瘪嘴，这看脸的社会真残忍，吃藕的猫也会被歧视。
可这并不意味着，长得不丑的人就能得到特殊待遇。
当易烊千玺爬上五楼，看见自家门口猫着一个人的时候，易烊千玺淡定的揉了揉眼睛。
当他看清猫着的人是谁的时候，脑海中所有骂人的弹幕都快从眼珠子里跳出来了。
这个人贴着墙壁坐在易烊千玺门前的楼梯上，规规矩矩的抱着膝盖，呆愣愣的朝他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如果易烊千玺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个，用和邻居家土猫同款眼神看着自己的人，叫王俊凯。
“……”目光慢悠悠的移向王俊凯身旁放着的行李袋，易烊千玺眉心遽紧，又看向王俊凯的脸。
总觉得那双眸子眼泪汪汪，好像稍微碰一下就兜不住里头的水。
亮盈盈的，一看就令人讨厌。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并没有眼力见，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易烊千玺。然后，像只招财猫一样咻的举起一只手，顺便送上了纯良无害的微笑，“嗨。”
TBC——————
双帅性格会有反差。
虽然大纲整得有些复杂，但是个简单且甜的故事。
